2020年7月30日,武汉汉阳,市民在融创武汉1890售楼部看房,在汉阳钢厂老制氧车间和氧气装站改建而成的售楼部和拾光艺术馆里打卡,阅读书籍。 视觉中国供图
站在北京首钢滑雪大跳台60米高的起点,冬奥会的滑雪运动员向前可以看到高耸的摩天大楼,身后是北京的西山,出发,滑行,腾跃,当谷爱凌在空中跳出夺冠的四周半转体时,她的背景则是一排充满科幻气息的灰色冷却塔。
首钢滑雪大跳台作为世界上第一个永久保留的大跳台,澳大利亚广播公司称它是“本届奥运会最壮观的场馆之一,堪称城市复兴的一个范例”。
在改造之前,这里是首都钢铁厂的工业遗址,一场世界盛会唤醒了这个钢铁巨人,最顶尖的运动员在这里腾跃翻转,首钢园区成为文化创意、休闲娱乐、人工智能、绿色低碳、体育培训、会展服务于一体的新区域。
自由式滑雪男子大跳台的铜牌获得者亨里克·哈劳特说:“我认为这个跳台和一切都非常好,非常漂亮。我认为,他们把一个以前没那么漂亮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更好看的地方,这很了不起。”
而这样成功改造的工业遗产并不多,上个世纪涌现的工业老厂房,正因为不够“老”而得不到保护,不够“年轻”而在慢慢消失。
武汉大学国家文化发展研究院副教授韩晗的家乡在湖北黄石,他回忆他主持过一项对黄石工业遗产态度的调研工作,“有些市民直接表示,这些建筑就是垃圾,毫无用处。”韩晗说。在大多数受访市民眼里,遍布着锈迹的老厂房就像一堆破铜烂铁,外墙风吹日晒后,早已斑驳,龟裂的管道像“老年斑”一样。
韩晗的记忆中,工业遗产是很具体的,是童年寒暑假时“大伯的武锅宿舍”,是孩童时与祖母一起去看烟囱冒烟以辨风力的温情。他曾为了保护两栋“苏联专家楼”,向媒体寻求过帮助,但铲车还是让老建筑转眼坍塌成灰。
2017年,曾是南京市抗日战争期间重要的难民避难所、著名的民国建筑“和记洋行”,在改造过程中,7栋百年历史的厂房有6栋被拆得只剩下一两个外立面,就像纸片一般站立着,遭到群众举报后,文物执法部门紧急叫停,但拆除已经近乎完成。
类似的情况不在少数,创办于1922年的温州陶化罐头厂在被专家列入“工业遗产名录”时,发现厂区已被纳入拆迁范围;西安的“苏联专家楼”的墙上被画上红色的“拆”字,拆除前,知情人士在网上感叹道,“最终还是没有保住,这个城市工业化的源点即将成为废墟,要留念的人抓紧去吧。”
有网友在新闻下留言,“这些‘新古董’不值钱又不好看,还占地。”事实上,对工业遗产的去留一直存在争议,一类是主拆派,坚持与高耗能高污染产业告别,重新利用土地价值,一种是保护派,留住城市记忆和工业历史,他们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知道‘麦当劳’,但不知道‘汉阳铁厂’,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大部分工业遗产存在的时间短、知名度低。2021年,第五批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公布,但普通人说得上名字的没有几个。到现在,全国工业遗产的“全部家底”没摸清,数据库没有完善,有些消失的工业遗产,甚至还没来得及被记住。
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已评出的1154处世界遗产中,中国的工业遗产入选数量为零。
随着老厂房衰败的,还有附近工人和家属居住的住宅区。成都金牛区的一个工人村里,51栋低矮的建筑拥挤在一块,墙皮脱落,几十根黑色电线裸露在空中,交错盘结,经过阳台的电线,有时还晒着被子,到了晚上,巷子两旁停满了收摊的“凉皮”“炒面”三轮车,网友称这块区域为“北部叙利亚”。